机房运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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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年的时候,我被公司派到了景德镇电信机房,去管理公司租下的一个机柜。

接头人姓杨,后来我就一直叫他老杨。老杨河南人,留一撇小胡子。机房里还常驻扎另外一人,姓朱,体型微胖。整个 IDC 机房这一层楼只有我们三个人平时 24 小时轮班。

景德镇是个小地方,开始我还想瓷都闻名天下,怎么也要好好转一圈。但事实上很快我就大失所望,一个不大的地方,也没什么过分的灯红酒绿,大致如此。好在民风淳朴,气氛祥和,生活节奏也不快,我倒也很快就适应了这个地方。
机房不小气,给我们办公的拖出了一根百兆的线,后来这边疏于管理,我们就占公家便宜,直接拖到交换机上去改成了 1G 共享,事实上也根本用不到,大把大把的空余带宽——你也可以看得出当时这边业务发展情况有多糟糕。
值班无所事事,特别是当时我们三个都各自代表着各家公司,老杨和小朱是一起的,我一个人管理。实际操作上我们经常混着互相帮忙,我略微会一点 LINUX,于是老杨把一直让他头疼的要死的 LINUX 机器都扔给了我。而我也乐得偷懒,把自己管理的工作也没事推给他一些。机房一部值班电话,我们经常接了电话都不知道是谁的客户的,反正要了密码就上去操作。也没什么 KVM,没什么虚拟化,一切都停留在最原始的阶段。麻烦也相当多,偶尔给客户装错系统,遇到一大把搞不定的问题,交换机挂了我们面面相觑三个人没一个会,三个人中只有两个人会做网线,甚至,当时我们都不会上网代理。而你们也都知道,如果一个所谓的运维不会上网代理用 GOOGLE……

现在看来是不是觉得都一塌糊涂,完全是没救的一堆烂人在瞎搞。可事实上——在当时的国内 IDC 市场,除了管理相对规范的一些机房,剩下许多地方都有或多或少的各种毛病。即便到现在,过去五年了,类似的低级原始的机房管理仍然存在相当多的数量。当然,我们当时也是极品,完全是三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的去管理一个机房的日常维护,这事放哪里都不多见。

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就看电影。老杨和小朱爱看老的港片,有 PPTV。我喜欢从 VERYCD 下载国外电影看。仗着无限的网络,我就一直这么胡乱下载,一天看五六部电影,这几乎就是我的工作。吃饭时间和老杨小朱一起去食堂里打饭,吃完饭一路瞎逛着回机房,继续玩游戏,看电影,等太阳落山,如此日复一日的虚度时光。我甚至想,要是人生一辈子都能这样该多好,哪怕工资永远只有一千二,真无所谓了。

景德镇有山,不少的山。雨水也充沛。经常遇到下雨,我们湿漉漉的冲进电信大楼。一百多平的值班室,九楼,近乎 180 度的落地窗,左边就是昌江流过,上面有一座昌江大桥。泡一杯热茶,就这样看着江景和大桥上车水马龙,多惬意。只是没人打理,偌大的落地窗上也是灰蒙蒙一片。
值班室太空旷,就我们三个人,很偶尔才有客户送服务器过来,我们帮忙把东西搬上搬下。于是我们干出了这样在中国的运维业乃至 IT 行业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事,我们找个衣架,把湿衬衫,湿鞋子挂起来,挂在空调口,和服务器们一起吹风。后来发现衬衫 T 恤可以这样吹,但毕竟不好弄。我是个物理头脑非常好的人,于是我在机柜上自己用废弃网线拉了根晾衣绳,让整一排机柜给我烘干衣服鞋子。我有出脚汗的毛病,于是,每次烘鞋子的时候,等个一小时再进去,整个机房一股味道……
在气味上,这恐怕也是全中国绝无仅有的一个机房了。

可能到这里会有不少人吓到,心想完蛋了,怎么中国 IT 业现在堕落到这等管理水平了。这里还是要纠正下,一个是时过境迁,二个是特例不能作为普遍现象来评价,无论是当时还是如今,大多数机房管理还是有一套规范的,如当时我这样极品的人毕竟还是极少数,虽然也肯定不止我一个,而且觉得有比我更极品的人。

比如老杨。我和老杨一起住,不用我们出钱,老杨的公司给租的。二室一厅。都是穷打工的混小子,所以老杨很客气的借我一间房住,我也心安理得的霸占了下来,从来没想过给他钱。但很快,我就后悔了。
我们平时在外面吃饭,回来倒头大睡,醒了洗刷后又杀去机房,没什么娱乐时间或者出去走走的机会,初级阶段的运维也不给你这个时间。很快我们就在这个一塌糊涂的屋子里发现了老鼠。一个晚上发现老鼠的时候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想很正常,几个月都不打扫一次,没老鼠才怪呢。然后就想哄老鼠出去。我是个迷信的人,不会主动去打老鼠。老杨却是两眼放精光,关门,把老鼠堵在客厅角落里,然后指挥我。把屋子里的垃圾,桌子,凳子围成了一道钢铁围墙,老鼠几次试图翻越,都没能成功。最后老杨成功的用满地的垃圾摆出了一个八卦阵,活活把老鼠困在里面,然后抄起扫帚一路狂拍。
我边陪老杨一起玩,边哑然失笑。这得是两个何等的极品才能干得出这种事,垃圾可以堆的这么多,并且还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心安理得的居住下来。
老鼠很快玩完了,死了,留下一滩血,还是只怀孕的母老鼠。老杨厌恶的看了看,一脸的鄙夷恶心。我问老杨,簸箕呢,你弄的这么恶心,你自己打扫掉。
老杨白我一样,这么脏的死老鼠你还碰。然后扫到客厅的角落里,然后觉得太碍眼,就把那堆垃圾也扫过去,盖住老鼠。
然后我们互看一眼,震惊于对方可以极品到如此这般,然后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们两个全然忘了屋子里的垃圾堆下盖着一直死老鼠的事,直接起床洗漱去机房,然后眉飞色舞的对正在吃早饭的小朱讲这件事,描述自己是如何的英勇。把个小朱恶心的直翻白眼,最后躲到里面去蹲在服务器旁边啃面包去了。

妈的写到这里我也不敢相信我竟然曾经干过这么极品的事。

老杨和我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客户的服务器遇到问题了,我大多是打开百度开始搜索,吭哧吭哧来弄问题。有时候遇到客户心急火燎的一直打电话,我就指挥老杨或者小朱去接电话,让他们告诉客户,我不在,出去了。然后我继续埋头捣鼓问题。老杨遇到问题的话,一般是先问我,惭愧的说,虽然三个都不靠谱,但我是其中在技术层面上略微相对稍微好那么一丁点点点微不足道的那个人。比如说我会去查找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行就重装系统;老杨会先问我,然后泡杯茶看会儿江景,然后告诉客户,我们还是重装系统吧。
这绝不是说老杨是个工作上不负责任的人。其实他比我强多了。比如我就受不了客户连续的追问,进度如何了。有个三四次我就会上火,拔电话线,不让他再来吵我。我自己闷头找解决办法,等到问题搞定了,我再回来,说一声,解决了。这办法不地道,但有效果。客户被你给晾旁边半天不理人,服务又不能正常运营,早就记得要昏死过去。眼看你飘飘然归来说一声好了,他也只能是翻着白眼骂你两句,还得赶快去干正事。
老杨就不会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他也会被这样的客户给烦的想发脾气,我想你们有做过类似客服工作的人肯定都有这样的经验。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会不停歇的一直催问你,如何了,如何了。而一件可能 30 分钟就能做完的事,就因为要不停的解释与沟通,会花费 300 分钟都不止。但老杨不会像我那样撂挑子,他会接起电话,恩恩啊啊耐心解释完,然后轻轻挂下电话,对着我就开始骂我 ** 妈又是那个傻逼,都他妈问我三十遍了。
这点上老杨做的其实比我好,至少他不会直接对客户发脾气。

老杨不抽烟,于是我和会抽烟的小朱也常凑到一起,互相要烟抽。小朱有个癖好,每次我们三个一起去食堂吃完饭回来,小朱都会嘴里嚼着饭还没咽下去,然后点上一支烟,陶醉的吸下去,然后告诉我,这样其实烟味混着米饭的清香,别有一番风味。
也就这个时候,我一定会对小朱避而远之。

有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大概几百米外的一家小饭馆吃饭。开始的时候我请客比较多,后来熟悉了就无所谓,大家看着没事互相请。江西人不比四川湖南能吃辣,但菜肴里也绝对是不会少了辣椒的。对我这个吃惯淮扬菜系的人来说,刚开始真是受不了。有一点让我很惊奇,点完菜,老板先上一碟瓜子,两、一壶清茶。现在看来似乎许多饭馆是这样的标配,上菜前先留住客人。可是在当时我活了二十多年,竟然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服务。真是震惊了。
去的次数多了后,我们就不在大厅吃饭,去到老板的后院里。庭院里有两三株树,依稀记得好像是橘子树。还有两只母鸡,偶尔有隔壁的狗啊猫啊过来串门。两三年后有次别人请我吃饭,隆重介绍一家私房菜馆,也是类似的环境,标榜自然,也是清茶瓜子奉上,老板做上三四个拿手好菜,一顿饭吃完八百人民币。一瞬间我怀念起了这家三个人大吃海喝都不到五十块钱的店。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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